全球暑期近日被好莱坞大片轰炸得焦土片片,但事实上,在《变形金刚3》《哈利·波特7》之外,我们仍有其它消夏选择。在艺术电影重镇法国,《解放报》评出今夏最值一观的10部电影,片单上是6-8月在法国上映的新片,且多为法式文艺片。但一部英国黑帮电影赫然入列——在英法永远互相揶揄挤对的民族背景下,能让法国人期待的英国电影,不容易。
《布莱顿硬糖》,1947年由导演约翰·波尔廷拍摄,此片在BFI(英国电影协会)评出的20大经典英国电影榜排第十五,足见其地位卓然。此次重拍由英国新锐导演罗温·乔夫执棒。 故事讲述英国著名旅游胜地布莱顿,两大黑帮分控海滨各大赌场。在街头火拼中,一派老大凯斯被退役军官黑尔杀死。视凯斯为父的小混混平基发誓为老大报仇,谋杀中,餐馆女招待罗斯成为唯一目击证人。为防止她出庭,平基一步步引罗斯入爱情陷阱并娶她为妻。平基在凯斯余部中树立威望,剪除异己,变得比之前的老大还残暴狡猾。但就在他接近成功时,警方调查也慢慢逼近,对妻子的猜疑、对手下的不信任、团伙的纷争……平基在越走越险的迷局中走向崩溃。影片中,平基无父无母,无来无源,如一片飘零在大时代里的叶子。但他并非生来冷血,小人物底层的困顿挣扎,贫穷无依给了他堕落的理由,也分解了过于脸谱化的善恶。在突发事件的撬动下,平基内心的罪恶开始如黑点,但渐渐在毛边纸上洇开,在雾气中沉降,始终存在的恐惧如同高压下的寒颤,一直在他背后悚然。平基在惊恐驱使下做各种防卫:用虚假的感情引诱罗斯、为团伙争斗埋圈设套……对恐惧的抵御中,他越挣扎越堕落,黑色越来越深浓,终至再无一丝明亮。
这是导演罗温的第一部银幕长篇。胆敢上手就重拍经典,难度无异于刚开牙就想说相声。但正因初生牛犊禁忌少,罗温放手对经典作了大改动,尤其是把故事年代推后30年,放至1964年——只此一举,他就几乎成功了一半。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一场波澜壮阔的“青年文化革命”在英伦三岛乃至北美大陆次第展开,这场反叛与激情的运动打破了自维多利亚时代以来一直主宰英国的政治结构、道德体制、价值观念。甲壳虫乐队、琼·贝茨等富有批判色彩的吟唱响彻整个时代。影片自始至终贯穿着鲜明的时代特征:群情骚动的年轻人,刀锋、雨衣党、摩托车团……导演的“神来一笔”给了故事更强的时代伸展力和社会原动力。平基作为最底层、最黑暗的黑帮小角色,野心勃勃往上爬,不管是时代还是内心,都给了他巨大的力量。尤其对英美观众来说,这种背景甚至比原著更贴合,充满某种“坏诗人”的力量:破坏感与浪漫感。
除此之外,新版本加强了女主人公罗斯的形象塑造,她迷恋平基,为他遮风挡雨,为他违背良心,甚至为给他一个永无出卖的安全感可以举枪自尽。那种柔弱下的执迷,执迷中的凶狠,不仅让角色更丰富,也从另一个侧面反衬平基悲剧色彩的不断加重。这份爱不辨真伪,不分善恶,只有自虐式的付出,只作为一种最孤独的爱存在,仿佛童话。影片的黑色在这里被一种晶莹冲成灰调,如灰色琉璃,闪烁剔透却永远逃不出暗影。
影片镜头极具英式电影代表性,大量长镜收拢着低挂天空的积雨云,鸥声鸥影不经意掠过,在静寂中赋予时空迷惘的悲伤。在色彩上,无任何纯粹之色:没有翠绿明粉,一切如加灰色滤镜,散射出苍红苍绿,灰蓝赭黄。光线的通透感消失了,只有被雾气消弭后散射出的迷荒。那种难以一拳捣破的灰幕,是情绪的渲染,又是观感的禁锢,将主人公的心态及观者的心情渐渐引入绝境。
比照香港黑帮片,《布莱顿硬糖》没有义薄云天和血色夕阳,只是一种冷凝的黑灰。它倒更像一部心理黑色电影,所有主人公都封闭在自己的心理世界里——不管这个世界给与不给,情人爱与不爱,各自心中黑雪茫茫,不问归途去脉。激烈碰撞出的荒诞和绝望,像一首被拆解的诗,充满破碎的韵脚。看完了你会有点叹气——英国连黑帮也散发这种神经质式的灰凉。
(王文珏)
